第 7 章
我躺在小磊熟悉而又陌生的怀抱里，看着枕边被揉皱的毕业照，想，梦真的可以变成真的吗？
一周之后我和周文回到了北京，继续我们的太平日子。巴黎发生的事我没有告诉周文，他毫不知情，每天在家里更加开心地作画，好像巴黎展览给他带来了无穷的信心。我通常都在画廊呆着。大概参加完画展，我们的画廊在圈内也小有名气了，来的人比以前多，但毕竟不是降价打折的商场，大部分时候我还是对着抽象的现代艺术发呆，我想：爱情是不是也像这些抽象画一样，引人琢磨却又琢磨不透呢？
日子平静得让人抓狂。小磊依旧时不时地出现在梦里，不停加深我的负罪感。我又不能和周文说，我快疯掉了，于是我又打电话给老大了，我疯也要拉个垫背的。结果他又邀请我去当电灯泡，和他及女朋友一起吃饭。
我以为又要忍受他女朋友嗲声嗲气的风格，走到他们面前才知道，原来早就新人换旧人了。老大的新女朋友绝对干练，人家是瑜珈教练，练功练多了，身轻体健，神清气爽，一张嘴随便喷一喷，出来的都是思想。比如她说，承担心理压力绝对不是心灵，而是我们的身体，心理压力一大，我们就会感觉背疼。
于是我和她深入探讨了我喜新不厌旧的问题，只不过主语换成了“我的一个同学”，当你什么糗事不好意思说的时候，这是个虽老套但实用的办法。她的理论是，我们的感情经历越多，感情负担就越重，而我们爱的力量是有限的，到了一定时候，就一叶轻舟载不动这许多愁啦。
我把目光转向老大，心想这人身体力量大，心灵力量也大啊，换了这么多女朋友依旧胜似闲庭信步啊。老大白了我一眼，说：“看什么，继续听她给你传教吧。”
“解决心灵压力最好的办法，就是冥想，也就是集中精力什么都不想。”她继续说道，我却只记住了这一句话。
回到家，我半信半疑地开始练习冥想，可我一闭上眼，小磊的胸肌、腹肌、肱二头肌就出现在眼前，越冥想越清晰，这就不是冥想了，改yy了。我想自己是没有那个功力吧，但我发现卸下心理负担还有另外一种方法，就是诚实。把事情说出来，什么都轻松了。可我说得出口吗？
接下来的几天我都游走在欲言又止的边缘，周文会接受我的出轨吗？说出来的话，我们还能在一起吗？
但我不说出来的话，估计真的要疯掉了。于是，某个傍晚，我和周文要去听一个酒吧里的西班牙吉他演奏，走到酒吧门口正要进去的时候，说出来的欲望压过了一切恐惧，我拉住周文的衣角，说：“我在巴黎的时候和陈磊上床了。”
周文好像没反应过来似的，楞楞地看着我。也许我选的时机实在太糟糕了吧，但现在我不得不红着脸再对周文说一遍：
“我，陈磊，在巴黎的时候，我们上床了。”
周文这次肯定听明白了，但他依旧什么也不说，眼神和当时的暮色一样的迷茫。
周文忽然躲开我焦急等待的目光，看了看酒吧里的人声鼎沸，说：“你先进去吧，等着我，我心里有点乱，想在外面走走。”说完，他握了一下我的手，然后轻轻地放开，转身走进渐渐低垂的夜幕。
我不禁喊道：“周文……”可又不知道该怎么把话说完。我该在这里等他吗？还是该把他追回来？或者像他那样，轻轻地放手呢？
我傻傻地站在酒吧门口，看着进进出出的人群，酒吧里传出西班牙古典吉他的声音，让人沉醉的旋律，从沮丧变得奔放，忽然又仿佛陷入沉思，就好像我现在的感受，好像我这几个月的生活。
现在已经是仲秋时节，晚风不再像夏天那么凉爽，而变得有一点萧瑟。一片叶子随风飘落下来。我坐在酒吧门口的台阶上，等着，等着命运对我犯的错进行审判，等着周文回来给我一个答案，不管是或者否。我想有一支烟或者一杯酒。
时间随着吉他声慢慢飘走，我感觉好冷。忽然音乐停止，酒吧散场，人群离去，我却掩面哭泣，我的悲伤是一场盛大而永不落幕的死亡。
“你怎么在外面，怎么不进去啊？让你进去等我啊，别冻着了。”
我知道现在自己一定很难看，可还是立刻抬头看着他，周文，你有答案了吗？
“我仔细想了想，我还是不能接受，虽然我真的很爱你，别恨我。”
“我有什么权利恨你……”
“进去喝一杯吧，我请你。”他擦干我脸上的泪水，挽起我的手。
我们各自只喝了一杯cocktail，我从来没想到分手能够这样平静，我们刻意保持理智。夜深了，我忽然觉得应该明天再告诉他的，现在我应该去哪里呢？还回他的家？我们一起走到酒吧门口，周文忽然说：“你回去吧，我先去朋友那里住一个晚上，我想安静一下。”
“好，你带钥匙了吗？”
“带了，别担心。”
我们像往常一样挥手告别，谁都不忍心说再见。我看着他渐行渐远，再见，我的爱人。
回到家，我收拾了所有我的东西，扔在一个大箱子里，把钥匙放在客厅的茶几上。我没有喝醉，所以很快做完了这些事。我怕他突然回来，我要尽快离开这尴尬的地方。
拖着沉重的箱子，我关上了门。外出的出租车司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，他送我回家，我怕半夜打不到车，让他等一会。也许上天注定让他带我离开这里，所以他的催促也许是为我好。
车子开过画廊的时候，我的心忽然痛了一下，那些夏日夕阳的光芒再次刺痛了我的眼睛，它们开始流泪。那些话，那些事，还有这个地方，我们是再也回不去了。不能回归而引起的痛苦，叫做nostalgia，乡愁。
我不知道要去哪里，所以也没法和司机说，只是让他一直开。结果他说他要回家，问我往他家那个方向走行不行。我就在离他家附近的某个公车站下了车，反正我也无处可去。
这个点早就没车了，我坐在寂寥的公车站，守着我的大箱子，试图想清楚毕业后我是怎么了，只有这么一箱子的破烂和一段乱七八糟的感情。我没有住处，没有存款，没有工作，我该怎么生活下去？
没办法，现在这副惨状，只好去投靠老大了。
正想着，手机忽然又响了，是老大，恐怕只有他记得我的号码了。我接起电话，还没说话，老大就已经在吼了：“小驰，你在哪里？”
10分钟之后，老大出现在我面前，我以为他会嘲笑我的惨样，可是他没有，他把周文大骂一通，又说他和瑜珈女友分了手，然后他说了一大堆奇怪的话，什么不想再骗自己，到今天才明白之类的。
然后他忽然把我抱在怀里，说：“小驰，我喜欢你。”